孟子的四端指的是什么

作者：高海波（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

冯友兰在《哲学简史》中提到大乘对哲学的贡献时，主要强调其“宇宙的心”这一概念以及形上学的“负的方法”。这里的“宇宙的心”不同于心理学意义上的个体心，而是一种形而上学的本心，具有超越性和无限性，可以称之为“宇宙意识”。在宋明理学中，这种“宇宙的心”特别体现在心学或具有心学倾向的思想家中。

在佛教传入之前，儒家典籍中已有“天心”或“天地之心”的观念，但主要指的是天地、宇宙、世界运行的一种内在主导方向，而不是指天具有知觉意识。宋明理学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这种观念。例如，朱子学者将“仁”视为“天心”或“天地之心”，但他们通常认为这种“天心”并没有知觉意识。然而在心学体系中，个人的道德本心与“天心”或“天地之心”合二为一，这里的合一并不意味着两个心的结合，而是指个体的本心或良知本身就是超越的、无限的宇宙本体。

程明道是首位具有这种“宇宙的心”意识的理学家。他认为这种心并非私我的意识，而是与天为一体的意识，本身就是宇宙的本体。基于此，他提出了“仁者混然与物同体”的境界。明道还进一步将这一思想与孟子的仁学思想相联系，体现了其继承和发展的关系。

陆象山是一位明确具有这种“宇宙的心”的心学家。他提出“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的观点，这里的“本心”指的就是“宇宙的心”。陆象山所说的“发明本心”旨在凸显我们心中的“宇宙的心”，成为我们生命乃至宇宙的真正。这种“宇宙的心”因为体现了普遍之理（天理），所以具有普遍性。只有当个体的心理意识从负面因素来，显现出的普遍道德意识才是真正的“宇宙的心”。

象山的这种观念被其弟子杨慈湖所传承。杨慈湖在领悟了象山的教导后，大悟本心之无始末、无所不通，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基于此种体悟，他作了《己易》，认为《周易》并非描述宇宙的客观变化，而是描述“己”之变化。杨慈湖所体悟的“己”，并非个体的“小我”，而是囊括宇宙万物的“大我”，其实就是他所体悟的“宇宙的心”。

到了明代，陈白沙通过悟得了本心，这种本心也是一种超越的、无限的“宇宙的心”。陈白沙的弟子湛甘泉继承了这种观念，作《心性图》来表述。甘泉所说之“心”，是一种包括天地万物、与宇宙同大的没有内外可言的心，即是一种“宇宙的心”。一旦对此有了真切的体认，人便会对宇宙中的万物产生一体之感，从而泛爱万物。

王阳明作为明代的心学家，也表达了类似的思想。他提出“心外无物”，认为万物都在心的感应范围之内。从我心能够感应万物的角度，可以说明万物与我是一体的。王阳明进一步指出，“天地的心”其实就是人的本心或良知。因此我们应该对宇宙万物一体关切，而不能受形体限制，陷入自私自利。

心学所强调的本心或良知不是受个体生理躯壳限制的、经验心理学意义上的个体意识，而是超越时空限制的普遍道德意识乃至一种“宇宙意识”，即“宇宙的心”。理解这一点，才能深入理解心学家的思想及其对于主体心灵的某些看似夸张的描述。在今天，这种“宇宙的心”对于我们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保护生态环境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